鳳求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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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求凰
清瀾山明德寺上, 昨夜裏才停住的雨叫寺外竹林分外泥濘著，崔鴦穿著身顏色頗為黯淡衣裳，關切地看著身邊正在小心將一柄長明燈安放妥當的謝眷, 謝眷一張精致漂亮小臉上再沒有往常那般嬌縱得意神色，她眼圈通紅, 癟著嘴問道：“母妃, 我好想堂哥。”
崔鴦看了眼候在佛殿外的侍從，低下身輕聲說道：“阿眷乖, 有母妃陪著你, 咱們不想堂哥了，好不好？”她將謝眷安撫地攬在懷中, 輕輕撫著謝眷頭發，柔聲細語著，“你閔王伯父犯了天大的罪過，所以你現在就算是想你堂哥，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說起來, 若是要有心人聽到，是要出事的。”
謝琰上奏謝瑀鎮魘官家時候, 崔鴦正好在閔王府裏頭陪伴著閔王妃, 她也就眼睜睜地瞧著原本還因著宮裏頭賜下東西寬慰, 而熙熙攘攘俱都掛著張感傷可惜顏色來安慰閔王妃的誥命夫人，在聽著宮裏頭傳來閔王被押入詔獄的消息以後, 皆瞬間冷淡下各自臉面, 頃刻間, 王孫公子的葬儀便就人庭冷落。
空蕩蕩的閔王府裏只有落人滿目的飄揚喪幡在細雨裏垂頭喪氣, 那時候閔王妃面上灰敗的神色，是要比躺在棺槨裏的謝韞更加有著寂寂死意, 崔鴦無法勸慰她，因為崔鴦也清楚閔王府這高樓已然是塌了，崔鴦也只能趕緊強行帶著哭鬧不止的謝眷離去，免得遭受牽連。
崔鴦目光落在眼前渺渺明亮的長明燈上，一時有些恍神，想著謝韞，崔鴦也不知該說他這死得是不是及時，死在閔王府未遭難時候，至少不用遭受世間裏淒苦的人情冷暖是非，無需落魄狼狽，不過若是謝韞不死，那閔王府或許也不用承受這遭，畢竟謝瑀是被謝韞身死打擊到，才去尋了那所謂有神通的巫女卞沈酣質問，也因此被謝琰知曉了謝瑀膽大妄為做的那些巫蠱事。
但崔鴦卻忍不住想起那日謝琰似笑非笑地捏著酒盞，說酒水裏沒有毒的毒蛇似模樣，那日酒裏無毒是確實，可謝韞這所謂突發的惡疾，就真的同謝琰沒有什麽關聯嗎？崔鴦盡力地笑了笑，想要勉強止住這不應該有的危險思緒，可濃濃郁色籠罩在她蒼白面上，嚇得謝眷都不敢再過多言語。
崔鴦看著眼前難得乖順的愛女，心裏頭的郁氣卻是愈來愈重，謝琰究竟想要做什麽？他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，做個如越王、福安郡王他們一般只會稱道官家千秋萬歲的宗室，為何要有那些會害死人的妄念，有那些會叫她的阿眷淪為罪臣女的該死念頭。
想著昨日滿身狼狽落雨的謝琰從宮裏一回到王府，就把他自個鎖在書房裏頭，不知又在盤算什麽不好的事，崔鴦就不由顰眉，某種叫崔鴦非常篤信的感覺告訴她，謝琰正在把楚王府也送入萬劫不覆之深淵，多年相與下來，她並不覺得謝琰能夠鬥贏謝璋。
崔鴦心裏正胡思亂想著，身後就傳來陣分外輕盈意思的腳步聲，崔鴦回眸看去，卻是一身清淡素衣的盧靜識。
垂拱殿的寢殿裏，孟夷光正忙著批覆那幾摞奏折，好不容易從王太後管束下跑出來的謝恒在殿裏轉來轉去的，魏良策和玉茗兩個生怕這位金貴的小太子爺摔著，只能不住地跟在謝恒身後來回轉悠著，終於把這不怎來過的垂拱殿看膩以後，謝恒才心滿意足地趴在羅漢榻上。
孟夷光笑吟吟地擡眸看了謝恒一眼，輕聲笑道：“怎麽這麽活蹦亂跳的，活像是把好幾天精神都給攢到這兒來了，你皇祖母在寶慈殿是把你給約束成什麽模樣了。”
謝恒盤腿坐直小身子，分外認真地說道：“母後，兒臣不想要再住在寶慈殿了，皇祖母成天拉著兒臣說話，孝敬兩個字來回不斷地說，兒臣都快要不會寫這兩個字了。”
孟夷光一邊翻著折子，一邊笑語：“你皇祖母這是喜歡你，想和你好好親近。”她拿起一旁朱筆在這封無關痛癢只是滿滿奉承語的請安折上，分外瀟灑地揮筆書下“已閱”，而後才看著謝恒道，“你皇祖母說什麽，你就點頭便是，你梗著脖子不應承她，才會叫她不斷地念叨，指望這樣你就能聽進去。”
謝恒俯身趴在小幾上，孟夷光看著這分外熟悉的一幕，心裏頭忍不住感嘆了句子肖父，從前謝璋也總是愛這樣沒個正形，她瞥了眼禦榻上隔著重重錦帳，仿佛沈沈昏迷的謝璋，忍不住一笑。
謝恒小聲地向孟夷光告密：“母後知道皇祖母為何今日放兒臣出來寶慈殿嗎？因為皇祖母叫兒臣過來看看父皇的情形，好等回了寶慈殿就告訴她。”
孟夷光並不在意王太後那點小心意，她眉目一挑，悠悠笑起：“那長生就去瞧瞧你父皇吧，也好讓你皇祖母放心。”
謝恒聽了孟夷光的話，就也聽話地跳下羅漢榻，蹦跶著跑到了禦榻旁，看著緊緊閉眸的謝璋，已經多日沒見過謝璋的謝恒頗為疑惑地大聲問道：“母後，父皇這是怎麽了？為何也不睜眼看兒臣？”
謝璋昏迷這段光景裏，孟夷光把持著垂拱殿出入，別說是謝恒，就連陳太後與王太後想要過來看望時候，都被孟夷光以各種借口給阻在了殿外，所以謝恒只以為自己父皇雖是生了什麽病，但還是能說能笑，清醒著的，方才請安時候，雖然謝璋沒說話，因著謝恒只顧著親昵自己母後去了，於是也沒怎麽在意自己父皇的異樣。
孟夷光從折子堆擡起頭，笑吟吟講道：“你父皇這是在睡懶覺呢，長生若是叫不醒他，就捏捏他的鼻子試試。”她面上笑意晏晏，眸色卻很是冷淡地瞥了眼想要說些什麽來制止的魏良策，叫魏良策猶豫片刻以後，也就低眉順眼地立在了原地。
謝恒自然是相信孟夷光的話，他伸出手不怎知輕重地在謝璋鼻上重重地擰了下，看著自己父皇還沒有什麽動響，也沒有什麽猶豫地又捏了捏謝璋臉頰，可惜他這作弄半天，謝璋卻還不是不醒。
不等謝恒說些什麽，笑瞇瞇瞧了會兒的孟夷光終於大發慈悲地說道：“好了，別折騰你父皇了，他許是因為剛剛服了藥，所以才醒不過來的。”盯著謝璋那有些紅暈的鼻頭，孟夷光笑意更深，“長生去到別處玩吧。”
雖有些不情願，但謝恒點點頭，還是順從地離開禦榻，孟夷光坐在榻邊，手輕輕拂過謝璋面頰，在謝恒掐紅的地方分外輕柔地一點，笑意嫣然地細聲細氣說道：“活該。”
因著今日天色好，所以難得敞開的窗牖映進殿裏大片粲粲日光，在謝璋面上猶如水光粼粼般瀲灩著，孟夷光看著看著，笑意就漸漸消散，她沈默地註視著謝璋，心裏頭一時不知是何想法。
而在殿裏玩鬧的謝恒不知是做了什麽，孟夷光就聽得謝恒忽然發出的驚呼聲，她微一蹙眉，起身朝著謝恒所在的那紫檀嵌螺鈿描金山水曲屏後，她本以為謝恒是叫供奉著的燃燈佛像給嚇住，卻不料一走進屏風後，眼前原本掛著副低眉菩薩像的地方，竟是露出來道黑漆漆的寬敞地界，是孟夷光從前未曾知曉的隱秘。
“這垂拱殿果真是精妙非常。”孟夷光不緊不慢地笑道，睨了眼低頭不聲不語的魏良策，孟夷光對玉茗吩咐道，“今日難得是個明媚天氣，帶太子到殿外走走吧。”
孟夷光執起一盞徐徐燃燒著的燭火，提裙有些謹慎地踏入這間密室裏，只見這間並不算狹窄逼仄的屋子裏頭，置著數座書架，孟夷光舉著燈湊近一瞧，便見到上頭擺著滿滿當當的奏折，她將燈放在一旁書桌上，隨手抽出一本翻起來，原來是應無虞上呈的探查大臣折子，孟夷光又一連抽了好幾本，卻都是皇城司的折子。
她這才明白眼前這幾書架上放著的是從謝璋登基後的第二年始，至如今的嘉佑十年的皇城司奏折，孟夷光雖然早知道皇城司頗有能耐，可瞧著眼前皇城司的累累碩果，想起方才隨手所抽一本裏還有孟唳的身影，孟夷光還是不禁心思覆雜。
而孟夷光回神看向書桌正對著的墻面時候，心緒更是難言，孟夷光目光流連在滿墻有新有舊的筆跡之上，她對這樣落拓鋒利的字跡分外熟悉，這都是謝璋所寫的，朝堂諸臣的關系一應俱全地展露在宣紙上。
“昭華覺得如何？這可是費了我頗大氣力才理出來的，你還是除了我以外，唯一一個瞧見的。”
孟夷光身後，謝璋倚著墻含笑盈盈，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孟夷光，眼神含情，看得頗為細致，就好像是要把這些時日未能睜眼所見的孟夷光給一下子看夠。
孟夷光也並不驚詫地回眸看向謝璋，他頭發並未梳挽，烏黑長發盡數散落在身前身後，襯得多日未見什麽日頭的臉面過分皙白，唇色也並不鮮艷，可眉目依舊是濃墨重彩的鮮亮灼灼，神采飛揚的，哪裏像是什麽昏迷多日的人物。
這天底下任何人或許都會有失色時候，可只有謝璋這位至尊至貴的天子可以亙久璨璨如金烏。
孟夷光輕盈地微一眨眼，收斂起自己紛擾的想法，看著謝璋有些消瘦臉頰分外明顯的一道紅痕，她好似不禁莞爾，出言打趣道：“疼嗎？”不等謝璋答，她繼續輕飄飄道，“活該，活該你受這罪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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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瀾山明德寺上, 昨夜裏才停住的雨叫寺外竹林分外泥濘著，崔鴦穿著身顏色頗為黯淡衣裳，關切地看著身邊正在小心將一柄長明燈安放妥當的謝眷, 謝眷一張精致漂亮小臉上再沒有往常那般嬌縱得意神色，她眼圈通紅, 癟著嘴問道：“母妃, 我好想堂哥。”
崔鴦看了眼候在佛殿外的侍從，低下身輕聲說道：“阿眷乖, 有母妃陪著你, 咱們不想堂哥了，好不好？”她將謝眷安撫地攬在懷中, 輕輕撫著謝眷頭發，柔聲細語著，“你閔王伯父犯了天大的罪過，所以你現在就算是想你堂哥，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說起來, 若是要有心人聽到，是要出事的。”
謝琰上奏謝瑀鎮魘官家時候, 崔鴦正好在閔王府裏頭陪伴著閔王妃, 她也就眼睜睜地瞧著原本還因著宮裏頭賜下東西寬慰, 而熙熙攘攘俱都掛著張感傷可惜顏色來安慰閔王妃的誥命夫人，在聽著宮裏頭傳來閔王被押入詔獄的消息以後, 皆瞬間冷淡下各自臉面, 頃刻間, 王孫公子的葬儀便就人庭冷落。
空蕩蕩的閔王府裏只有落人滿目的飄揚喪幡在細雨裏垂頭喪氣, 那時候閔王妃面上灰敗的神色，是要比躺在棺槨裏的謝韞更加有著寂寂死意, 崔鴦無法勸慰她，因為崔鴦也清楚閔王府這高樓已然是塌了，崔鴦也只能趕緊強行帶著哭鬧不止的謝眷離去，免得遭受牽連。
崔鴦目光落在眼前渺渺明亮的長明燈上，一時有些恍神，想著謝韞，崔鴦也不知該說他這死得是不是及時，死在閔王府未遭難時候，至少不用遭受世間裏淒苦的人情冷暖是非，無需落魄狼狽，不過若是謝韞不死，那閔王府或許也不用承受這遭，畢竟謝瑀是被謝韞身死打擊到，才去尋了那所謂有神通的巫女卞沈酣質問，也因此被謝琰知曉了謝瑀膽大妄為做的那些巫蠱事。
但崔鴦卻忍不住想起那日謝琰似笑非笑地捏著酒盞，說酒水裏沒有毒的毒蛇似模樣，那日酒裏無毒是確實，可謝韞這所謂突發的惡疾，就真的同謝琰沒有什麽關聯嗎？崔鴦盡力地笑了笑，想要勉強止住這不應該有的危險思緒，可濃濃郁色籠罩在她蒼白面上，嚇得謝眷都不敢再過多言語。
崔鴦看著眼前難得乖順的愛女，心裏頭的郁氣卻是愈來愈重，謝琰究竟想要做什麽？他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，做個如越王、福安郡王他們一般只會稱道官家千秋萬歲的宗室，為何要有那些會害死人的妄念，有那些會叫她的阿眷淪為罪臣女的該死念頭。
想著昨日滿身狼狽落雨的謝琰從宮裏一回到王府，就把他自個鎖在書房裏頭，不知又在盤算什麽不好的事，崔鴦就不由顰眉，某種叫崔鴦非常篤信的感覺告訴她，謝琰正在把楚王府也送入萬劫不覆之深淵，多年相與下來，她並不覺得謝琰能夠鬥贏謝璋。
崔鴦心裏正胡思亂想著，身後就傳來陣分外輕盈意思的腳步聲，崔鴦回眸看去，卻是一身清淡素衣的盧靜識。
垂拱殿的寢殿裏，孟夷光正忙著批覆那幾摞奏折，好不容易從王太後管束下跑出來的謝恒在殿裏轉來轉去的，魏良策和玉茗兩個生怕這位金貴的小太子爺摔著，只能不住地跟在謝恒身後來回轉悠著，終於把這不怎來過的垂拱殿看膩以後，謝恒才心滿意足地趴在羅漢榻上。
孟夷光笑吟吟地擡眸看了謝恒一眼，輕聲笑道：“怎麽這麽活蹦亂跳的，活像是把好幾天精神都給攢到這兒來了，你皇祖母在寶慈殿是把你給約束成什麽模樣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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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夷光一邊翻著折子，一邊笑語：“你皇祖母這是喜歡你，想和你好好親近。”她拿起一旁朱筆在這封無關痛癢只是滿滿奉承語的請安折上，分外瀟灑地揮筆書下“已閱”，而後才看著謝恒道，“你皇祖母說什麽，你就點頭便是，你梗著脖子不應承她，才會叫她不斷地念叨，指望這樣你就能聽進去。”
謝恒俯身趴在小幾上，孟夷光看著這分外熟悉的一幕，心裏頭忍不住感嘆了句子肖父，從前謝璋也總是愛這樣沒個正形，她瞥了眼禦榻上隔著重重錦帳，仿佛沈沈昏迷的謝璋，忍不住一笑。
謝恒小聲地向孟夷光告密：“母後知道皇祖母為何今日放兒臣出來寶慈殿嗎？因為皇祖母叫兒臣過來看看父皇的情形，好等回了寶慈殿就告訴她。”
孟夷光並不在意王太後那點小心意，她眉目一挑，悠悠笑起：“那長生就去瞧瞧你父皇吧，也好讓你皇祖母放心。”
謝恒聽了孟夷光的話，就也聽話地跳下羅漢榻，蹦跶著跑到了禦榻旁，看著緊緊閉眸的謝璋，已經多日沒見過謝璋的謝恒頗為疑惑地大聲問道：“母後，父皇這是怎麽了？為何也不睜眼看兒臣？”
謝璋昏迷這段光景裏，孟夷光把持著垂拱殿出入，別說是謝恒，就連陳太後與王太後想要過來看望時候，都被孟夷光以各種借口給阻在了殿外，所以謝恒只以為自己父皇雖是生了什麽病，但還是能說能笑，清醒著的，方才請安時候，雖然謝璋沒說話，因著謝恒只顧著親昵自己母後去了，於是也沒怎麽在意自己父皇的異樣。
孟夷光從折子堆擡起頭，笑吟吟講道：“你父皇這是在睡懶覺呢，長生若是叫不醒他，就捏捏他的鼻子試試。”她面上笑意晏晏，眸色卻很是冷淡地瞥了眼想要說些什麽來制止的魏良策，叫魏良策猶豫片刻以後，也就低眉順眼地立在了原地。
謝恒自然是相信孟夷光的話，他伸出手不怎知輕重地在謝璋鼻上重重地擰了下，看著自己父皇還沒有什麽動響，也沒有什麽猶豫地又捏了捏謝璋臉頰，可惜他這作弄半天，謝璋卻還不是不醒。
不等謝恒說些什麽，笑瞇瞇瞧了會兒的孟夷光終於大發慈悲地說道：“好了，別折騰你父皇了，他許是因為剛剛服了藥，所以才醒不過來的。”盯著謝璋那有些紅暈的鼻頭，孟夷光笑意更深，“長生去到別處玩吧。”
雖有些不情願，但謝恒點點頭，還是順從地離開禦榻，孟夷光坐在榻邊，手輕輕拂過謝璋面頰，在謝恒掐紅的地方分外輕柔地一點，笑意嫣然地細聲細氣說道：“活該。”
因著今日天色好，所以難得敞開的窗牖映進殿裏大片粲粲日光，在謝璋面上猶如水光粼粼般瀲灩著，孟夷光看著看著，笑意就漸漸消散，她沈默地註視著謝璋，心裏頭一時不知是何想法。
而在殿裏玩鬧的謝恒不知是做了什麽，孟夷光就聽得謝恒忽然發出的驚呼聲，她微一蹙眉，起身朝著謝恒所在的那紫檀嵌螺鈿描金山水曲屏後，她本以為謝恒是叫供奉著的燃燈佛像給嚇住，卻不料一走進屏風後，眼前原本掛著副低眉菩薩像的地方，竟是露出來道黑漆漆的寬敞地界，是孟夷光從前未曾知曉的隱秘。
“這垂拱殿果真是精妙非常。”孟夷光不緊不慢地笑道，睨了眼低頭不聲不語的魏良策，孟夷光對玉茗吩咐道，“今日難得是個明媚天氣，帶太子到殿外走走吧。”
孟夷光執起一盞徐徐燃燒著的燭火，提裙有些謹慎地踏入這間密室裏，只見這間並不算狹窄逼仄的屋子裏頭，置著數座書架，孟夷光舉著燈湊近一瞧，便見到上頭擺著滿滿當當的奏折，她將燈放在一旁書桌上，隨手抽出一本翻起來，原來是應無虞上呈的探查大臣折子，孟夷光又一連抽了好幾本，卻都是皇城司的折子。
她這才明白眼前這幾書架上放著的是從謝璋登基後的第二年始，至如今的嘉佑十年的皇城司奏折，孟夷光雖然早知道皇城司頗有能耐，可瞧著眼前皇城司的累累碩果，想起方才隨手所抽一本裏還有孟唳的身影，孟夷光還是不禁心思覆雜。
而孟夷光回神看向書桌正對著的墻面時候，心緒更是難言，孟夷光目光流連在滿墻有新有舊的筆跡之上，她對這樣落拓鋒利的字跡分外熟悉，這都是謝璋所寫的，朝堂諸臣的關系一應俱全地展露在宣紙上。
“昭華覺得如何？這可是費了我頗大氣力才理出來的，你還是除了我以外，唯一一個瞧見的。”
孟夷光身後，謝璋倚著墻含笑盈盈，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孟夷光，眼神含情，看得頗為細致，就好像是要把這些時日未能睜眼所見的孟夷光給一下子看夠。
孟夷光也並不驚詫地回眸看向謝璋，他頭發並未梳挽，烏黑長發盡數散落在身前身後，襯得多日未見什麽日頭的臉面過分皙白，唇色也並不鮮艷，可眉目依舊是濃墨重彩的鮮亮灼灼，神采飛揚的，哪裏像是什麽昏迷多日的人物。
這天底下任何人或許都會有失色時候，可只有謝璋這位至尊至貴的天子可以亙久璨璨如金烏。
孟夷光輕盈地微一眨眼，收斂起自己紛擾的想法，看著謝璋有些消瘦臉頰分外明顯的一道紅痕，她好似不禁莞爾，出言打趣道：“疼嗎？”不等謝璋答，她繼續輕飄飄道，“活該，活該你受這罪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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